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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阿勒泰:沙枣花开(图)

2022-05-27 21:29 国家旅游地理

摘要:每年大约进入6月,故乡的天空总会弥漫着淡淡的悠长的沙枣花的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每年大约进入6月,故乡的天空总会弥漫着淡淡的悠长的沙枣花的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那一串串黄灿灿的小喇叭状的花瓣就像风铃,一枝枝、一簇簇跌宕起伏、竞相绽放,嗅着醉人的沙枣花香,耳畔仿佛总会响起那熟悉的旋律——《送你一束沙枣花》。恍惚间,心绪也随之飘摇,好似穿越历史的风尘,进入了时光隧道,昔日碎碎念念的柔软时光和点点滴滴的温馨往事油然浮上心头、历历在目……

当年,父母双亲报名支边来疆乘坐的火车是临时增开的闷罐车,闷罐车逢车必让,走走停停,他们千里迢迢一路向北风尘仆仆又是火车又是汽车足足走了一个多月。人们常说:故土难离。更何况是从人杰地灵、物华天宝的鱼米之乡来到戈壁浩瀚、荒无人烟的西北边睡!人在旅途,很多人由于不适应大漠戈壁夏季炎热、干燥的气候而中暑,我的母亲也未能幸免于难,父亲因为水土不服路上又遭受了风寒,到目的地没多久就病倒了。父亲他们的带队领导发现这个情况后,赶紧到工地找到我的母亲并催促她赶快送我父亲去医院。我母亲连背带扶把我父亲送到了医院,医生看了我父亲的病情后说父亲患了肠胃伤寒即刻就挂了病危。当时父亲高烧40度,作为重病号医院每天有3、4个护士轮流看护,父亲一直昏迷了10几天才苏醒过来,头发掉光了,骨瘦如柴。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但她从来不当着父亲的面哭,每次都是等父亲睡着了自己跑到医院的走廊里暗自垂泪,总是想方设法给父亲做些好吃的有营养的东西,患肠胃伤寒的病人需要少食多餐,母亲就每天给父亲送5、6顿饭,父亲住院治疗了将近1个月才康复出院。

曾几何时,回乡的路,在归心似箭的游子心目中总是那么漫长而遥远!父亲在来疆10年后第一次只身回老家探亲,一路先后转乘马车、长途汽车、火车,又一口气步行10多公里,10几天日夜兼程才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返疆路途才是真正的挑战。途中必须转一趟车不说,还是在带着很多行李和两个孩子的情况下,更愁人的是大哥一上火车就开始发烧,对面一位旅客很热心地帮助父亲找药找医生却没有结果。父亲无奈做出最坏的打算,再烧下去就提前下车。后来,热心旅客的一颗西瓜竟让大哥奇迹般退烧了。好不容易到了首府乌鲁木齐,那节车厢里就剩下父亲一行和一位刚从北京开完表彰会的劳模。下车已临近傍晚,劳模热情主动地帮助父亲照看两个小孩并邀请父亲先到她家暂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赶路,父亲不好意思打扰人家坚持去招待所。最后,劳模帮父亲叫了一辆三轮车,不但付了钱还再三叮嘱车夫......

父亲每每回忆起这段回乡之旅都会念念不忘:“多亏碰到了两位好心人,要不然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之后,父母亲又先后带着姐姐哥哥和我回过两次老家。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从家里去乌鲁木齐这一路要坐3天长途汽车,沿途的招待所都是低矮、破旧的平房,设施简陋。那时父母亲舍不得买卧铺,4天3夜的火车,我们这些小孩占不了多大地方还可以睡在座椅上或者车厢的地板上,大人就难熬了,特容易腿肿。在新疆土生土长的我每次回老家身上都会长疮,至今身上还可以看到小时候留下的疮印,也成为了我对那个时代记忆的一部分。

父母亲支边刚来疆的时候住的是地窝子,过的是集体生活,后来住进土坯房虽说有了自己的小家,但连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床是用柳条编的“台巴子”,能有一个纸箱子当柜子那就相当奢侈了,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再后来,父亲想方设法买来必备的工具和木料开始自己做家具。

父亲做家具没有拜过师傅,全靠自己观摩揣测。父亲做的第一件家具是婴儿的“摇窝”,接着做小方凳子,第一件“大手笔”是一口大箱子,箱子做得方方正正严丝合缝,刚好可以用来装面粉,又干净又卫生,还不怕老鼠咬食,父亲看了满心欢喜!到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家里不仅有了沙发床、大立柜、八仙桌这些大件,还有好些个大凳子和小椅子、碗柜、茶几、床头柜等。刨花和熬胶的香味伴我从小到大。父亲做家具用的木料有柏松、红松、油松、桦木、柳木、杨木和沙枣木。父亲最喜欢用柏松做家具,柏松韧性好不容易裂,做出来的家具既轻巧又美观。红松木质坚硬比较脆容易劈,做出来的家具笨重搬起来不方便。油松又结实又光滑。桦木纹细柔软。柳木质地又稍坚硬细腻一些。杨木质地松软,做出来的家具容易受潮变形。沙枣木属乔木质地最为坚硬,特别适宜做桌椅板凳。

父亲做家具用的工具有各种锯子、刨子、凿子和斧子、墨盒等,这些工具当时在本地很难买到借到都是父亲想方设法置办的。比如:锯子是父亲从六连大锯班买来锯条自己做的,铁刨子、圆刨子是父亲回老家探亲带回来的,两把木刨子是父亲自己仿造的,父亲是个左撇子所以木工斧子是从四连的工房打造的一把专供左撇子使用的斧子。粘接剂用的是一块块的明胶和一罐罐的白乳胶,长条的木工凳子就是他平日里的操作台,完全都是纯手工打造。

一件家具做好后,先要打腻子,打完腻子要用砂纸打磨,打磨完了就可以上漆了。上漆还要经过以下若干道工序:先要用酒精把漆片泡化,泡化后再兑色,兑好色就可以上色了,上色要上5-6遍,其间还要再用砂纸把色打匀。打完色再上两遍清漆就可以了。那时所有的家具一般都是用铁锈红、地板黄为颜料,家具最常见的颜色通常是朱红漆或者枣红漆。后来,就改用调和漆刷家具了,最常见的就是苹果绿。

父亲做的这些家具有的比我的岁数都大,用了几十年了不晃也不摇,还是那么牢靠、结实、耐用。家里用的立柜、五斗橱和床头柜顶部有“挑檐”下面的腿都是“老虎腿”,看上去凹凸有致、古色古香的,这也是当时流行的一种款式。挑檐最难的就是“对角”。盘“老虎腿”比较费功夫,要划线、要凿、还要抠,一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一副“老虎腿”有四条要好几天才能完成。家里还有两把椅子是用纯沙枣木做的,历经了岁月的打磨,沙枣木的自然纹理越发清晰可辨令人赏心悦目!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儿时的春节虽然物资极度匮乏,但因为有了父母的呵护而倍感温馨,它就像一幅百看不厌的年画镶嵌在了我记忆的深处。每年入冬的第一场寒流过后,稍事空闲的父母就开始忙着准备过年了。春节前,母亲的头等大事就是想方设法为每个孩子做一身新衣服。我们全家六口穿的棉衣、棉裤、棉鞋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打毛衣、打袜子、打手套,箅壳子、纳鞋底、做鞋子,储冬菜、晒干菜、腌咸菜,浆洗缝补各种家务活母亲样样都会干,还用带毛的羊皮和兔皮给我们做过皮帽子和皮手套,冬天戴上特别柔软特别暖和。接下来,全家总动员来一次卫生大扫除,拆洗被套、窗帘,擦拭厨柜、桌椅板凳等。有些时候,母亲还会找回来一摞报纸,和孩子们一起把家里的顶棚糊一下。记得有一年,我们还收到了来自老家的新春礼物——鱼面、麻糖和精美的金鱼贺年卡,给了我们意外的惊喜,特别是让我们平生第一次见识了有一种卡片叫贺年卡。在喜庆的渐次密集的鞭炮声中,年味也越来越浓。除夕之夜,一家人穿戴一新,团团圆圆、兴高采烈地迎接新春佳节的到来。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父亲春节前最大的任务就是精心张罗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做米酒,蒸馒头,包包子,炸浆面条,卤牛肉、鸡肉,做圆子,蒸粉蒸肉,再来上几道小炒黄焖,这些都是父亲的拿手厨艺。父亲说:“做米酒用的米饭不能蒸得太烂。”米饭蒸好后,父亲在米饭里撒上适量的酒曲子搅拌均匀,盖上锅盖,用棉衣或小棉被包裹严实,放到火墙上任其自行发酵,不出半个月,醇香的米酒就大功告成了。卤肉搁的卤料没有现成的,父亲就用调料自己调配,再用纱布包扎好,做成料包。卤肉卤多久入味?炸浆面条什么时候放糖?诸如此类的问题父亲都能把握得恰如其分。父亲会做好几种圆子,有鱼圆子、肉圆子和菜圆子,圆子寓意着团团圆圆,是我家每年春节必备的美味佳肴。蒸粉蒸肉买不到蒸粉怎么办?父亲就自制蒸粉,把糯米先在水里泡软,然后用擀面杖擀碎碾压成粉面,再拌上红豆腐水就成了地道的蒸粉。蒸肉出锅的时候,撒上葱花、胡椒面,顿时满屋飘香……

大年初一,我们一帮孩子吃罢早饭,不约而同外出拜年。先给隔壁邻居拜,再给老乡拜。隔壁邻居全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所以各家各户过年的风俗习惯也不尽相同。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南方人过年年夜饭吃的是大米饭,北方人吃的是饺子。我儿时的春节是在土坯房里度过的,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土块平房,房前屋后是各家各户的柴火垛和菜窖,没有院墙的阻隔,小伙伴们三五成群无拘无束你追我赶,挨家挨户排着队拜年。“叔叔、阿姨,过年好!”拜年活动一般是从团部开始,团部有九个连队,团里的老乡拜完了,再去师部的老乡家拜,师部有一家老乡是单位食堂的大师傅,炒的白菜粉条肉特别好吃,所以最后一站,我们通常会选择去他家拜年。拜个年,吃个饭,有滋有味,皆大欢喜!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最渴望的就是能吃上大米饭,而不仅仅是在除夕年夜饭的时候;或者是能吃上白面馍馍,而不仅仅是在家里来了稀客的时候。那时候孩子们的零食也比较简单粗陋,我印象最深刻的有三样:面包、姜粉和黑糖。面包是那种1毛多钱1个的黑面包,好远就能闻到那种发酵的香味。姜粉也就3~5分钱1包,既有姜的辣味也有糖的甜味。至于黑糖,1分钱就能买1块,1毛钱刚好可以买10块,听说是食品厂做糖的时候把糖熬糊了,所以就只能把糖稀做成黑糖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便宜,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就是这样也不是能经常吃到的。那会儿,我们还有一件乐此不疲的事情是翻山越岭去3场2连拔沙枣。通常我们会一大早就出发,临近中午的时候就能赶到目的地。这样拔完沙枣就能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家。而在那个秋高气爽的的正午,我与小伙伴一路追逐一路玩耍,眼看就要到了,但却被一条新挖的渠道拦住了去路。沙枣树近在咫尺,可望而不可及,怎么办呢?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有几个稍微年长、个高胆大的小伙伴纷纷纵身飞跃而过,有2个小伙伴好险掉进了水里,虽然鞋子打湿了,但总算连滚带爬到了对面。我有几次鼓足勇气助跑到了渠道边但还是没敢跳,只得望而却步。最后,我绕到一处较窄的地方终于一个箭步跨了过去。一路上踏着软软的衰草,一会儿走田埂,一会儿走沟畔。白露过后,渐凉的气温消解了大地的绿色,夹杂其间的梭梭、红柳、骆驼刺也是红花委地,叶落枝残,充足的阳光如流水一般倾泻在五彩缤纷的枝桠与叶面之间,留下稀疏的斑驳的倩影。偶尔几声啁啾的鸟鸣更是增添了幽暗、寂静与神秘的气息,我独自一人徜徉在偌大的沙枣密林中……

这是一片较少人涉足的领域,因为不走寻常路,就在这片沙枣林,就在我心生恐惧的时候,我意外发现了一棵奇特的沙枣树,说它奇特是因为这棵沙枣树不仅长得高大挺拔、茂密葱郁,而且果实肉质肥厚,枣核还小,就像红枣一般大,这是我生平见过的最大的沙枣。我喜出望外,不啻麦哲伦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在密林深处我兴奋地扯开嗓子大声呼喊:“哎!哎!这里有大沙枣,快来啊!”清脆嘹亮的嗓音穿透层层叠叠的林海,经久回荡。小伙伴们闻讯飞奔过来,争先抢食那又大又甜又绵的沙枣,于是,嬉戏声、欢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后来,我们再去沙枣林时,再也没有找到那棵沙枣树了。或许已经找到了,只是沙枣被人抢先采摘走了。仿佛它只是我们懵懂童年的一个梦,一棵只出现在我梦境中的沙枣树,就像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一样再也找不到了,一去而不复返!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忆苦思甜,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们的家底儿再殷实富足,艰苦朴素、勤俭节约这个优良传统永远也不能丢。

2000年,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十师工程团辛劳了一辈子的父母亲搬进了水、暖、电、卫等设施齐备的楼房,楼房里有现成的壁柜,有些家具用不上了,有些家具是红松的,又大又重,搬起来很麻烦,要抬上楼更是困难。但有几件家具父母一直保留至今:一台母亲使用了几十年的蜜蜂牌缝纫机,一件四开门双抽屉带两面镜子的立柜,两张八仙桌和两把沙枣木椅子。这是父母的心意,也是我们的念想。

日久他乡成故乡。与此同时,故乡的交通事业也取得了突飞猛进的长足发展。不仅早已铺设了连接外部世界的国道、省道,而且结束了这里不通火车的历史,开通了连飞或直达内地的航线,交通日益便利发达。2021年一条绵延340多公里的S21北疆首条沙漠高速公路让阿勒泰(北屯)至乌鲁木齐两地车程缩短至约4个小时,作为“一带一路”北通道建设重要节点的阿勒泰(北屯)未来可期。

会四海儿女,集五湖精英;沙漠变绿洲,戈壁成良田;平地起高楼,荒原赛江南。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故乡的沙枣树——一棵棵、一行行、一片片越发枝繁叶茂花香四溢,随风摇曳似乎在浅唱低吟着这里的沧桑巨变,沙枣绿的版图仍在不断扩展延伸,只是窗格里再也不会映现出母亲慈祥的面容和父亲忙绿的身影……

扎根荒滩耐盐碱,伫立戈壁抗风沙;虬枝苍劲意志坚,沙枣花开分外香。我想对像我父亲、母亲一样曾经在祖国西北边陲亘古荒原战天斗地的兵一代、疆一代致以由衷的敬意:你们的意志就像沙枣树一般坚韧不拔!你们的人生就像沙枣花一样馥郁芬芳!

在我们家一直珍藏着两枚相同的纪念章,一枚是父亲的,另一枚是母亲的。那是1999年湖北省慰问团为湖北籍支疆人员进疆四十周年而颁发的纪念章。这两枚纪念章是二老于上世纪50-60年代积极响应国家“支援边疆、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号召,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谱写壮丽人生的见证,他们那种坚韧不拔、自力更生、艰苦奋斗、默默奉献的精神将永远激励后代踔厉奋发、笃行不怠!(作者:代维利)

一片沙枣林,拍摄于2020年6月6日北屯得仁山。

一片沙枣林。

花香四溢的沙枣花,拍摄于2020年6月6日北屯得仁山。

花香四溢的沙枣花。

地窝子,拍摄于2014年10月4日北屯185团。

地窝子。

铸剑为犁,薪火相传。2014年6月7日拍摄于北屯。

铸剑为犁,薪火相传。。

父亲做的立柜和八仙桌,2016年4月10日拍摄于北屯。

父亲做的立柜和八仙桌。

父亲做的沙枣木椅子和八仙桌,2016年4月10日拍摄于北屯。

父亲做的沙枣木椅子和八仙桌。

我与姐姐、哥哥的合影(扫描版)

我与姐姐、哥哥的合影。

我与外婆、父母的合影(扫描版)

我与外婆、父母的合影。

纪念章(正面)

纪念章(正面)

纪念章(背面)

纪念章(背面)

责任编辑:吉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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